孙若风:文创时代,我们是伏羲传人

2021年02月25日 16:45    来源: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   

  中国经济网编者按:在当前中国文旅产业从融合到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常常可见地方旅游景区出现一些奇观的建筑或者是千篇一律的旅游产品,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中国审美传统的缺失,对地方优秀传统文化的忽视。武汉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驻院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文化和旅游部科技教育司原司长孙若风多年来一直研究文旅融合发展,最近他以“中国审美传统与当代文旅发展”为题撰写了五篇系列稿件,本文第一篇,经作者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中国经济网。

  伏羲是传说中的中华文明始祖,在今天文旅融合之际,我们向他致敬。

  《周易》是公认的中国文化开山原典,其《系辞下》记载了中华文明起始:“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在《周易》中,乾坤代表天地,它们的演绎,构成八卦,进而构成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也构成纷繁的大千世界。

  文旅融合提供了解读这个创世神话的新角度。我认为,中华文明原始编码中有文旅因子,伏羲堪称文旅的启蒙者和导师。

  1.确立了象天法地的文旅原型

  《周易》作为远古文明的产物和中华文化总纲领,儒道两家都汲取了它的人文肇始于“象天法地”的思想,将“天”和“道”进一步抽象为最高哲学范畴,视之为万物本源。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中国唯一成体系的古典美学专著,它在论述文化艺术起源时称《周易》为“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并且描述了伏羲参考天地、开启文明的过程。刘勰讲的主要是文学,其他艺术也是如此,比如,汉末蔡邕《九势》说书法:“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立,形势出焉。”又比如西晋阮藉《乐论》说音乐:“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从原型批评的观点看,伏羲画八卦的神话,隐喻了文旅在我们这个文明体系中的基本作用,是后来所有关于文旅命题的源泉和母胎。

  2.确立了师法自然的文旅传统

  孔子认为“水有九德”,所以,“君子见大水必观焉”,他还提出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老子更是以水为师,认为“上善若水”,人之德与天地之德存在着对应关系,所以,人总能从天地自然获得启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样的逻辑在中国传承发展了几千年。唐代李翱《杂说》说:“日月星辰经乎天,天之文也;山川草木罗乎地,地之文也;志气言语发乎人,人之文也”。

  3.确立了览物著文的文旅模型

  中国古代很早就关注到“比兴”,这是修辞方法,也是思维方式,其特点就是由物及情,即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中说的“诗人比兴,触物圆览。”宋代朱熹的解释是:“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孔子在整理和解读《诗经》时提出过“比兴”,《诗经》第一篇《关睢》开头即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运用“比兴”的经典案例。这种审美过程,实际上在伏羲观天地画八卦中就已经做出了示范,今天仍在使用,其写作效果被称为“意境”。

  先秦时期已经定型的中国古代关于文明起源的认识,划定了后来中华文明的发展路线,也规定了中国美学思想的基本路径。从文旅融合的角度进行探讨,会有助于丰富和拓展相关的认识。

  其一,中华文明有着鲜明的特性和生命力,而作为中华文明核心的中国古典哲学充满着“文”与“游”的气质。

  马克思说过,从阿尔卑斯山脉将地球分为东西两半球的地理,使得人类的东西方文化截然不同,有类于人类童年期发育成熟的左右两半脑,东方偏人文与文化,西方偏科学与技术。中华文明是东方文明的突出代表。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立场,而天人合一结论则是以神话中的伏羲为代表的先民,通过察天观地、描画自然,“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最终形成。伏羲画八卦的行为特征,与今天的旅游、文艺创作行为何其相似!中华文明的种子里从一开始就储存着文旅的生命信息,然后孕育、生长,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因为这种与自然亲和的文明,所以今天的中国游客总是与山水亦师亦友,不像西方文化中人与自然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又因为有文旅基因,所以这种文明形象、生动,即便是“天”与“道”这些哲学最高范畴的概念,都是由具象的上天、道路转化而来,而非有些文明中抽象的某个绝对精神,这使得中国哲学乃至于中华文明总是洋溢着感性、鲜活、艺术的气息,千百年来的中国人,承载着这种气息,迄今未改。各种文明各有千秋,和而不同,而最能引起我们内心深处回响并产生家园感的是自身文明。

  要从传承中华文明的高度认识文旅工作的重要性。传承中华文明的方式和渠道很多,主要还是百姓的生产生活。但是,文化艺术和旅游作为精神生活和审美活动,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说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的传承是自发式的、润物无声的,那么,参与文化艺术和旅游活动,则是一种自觉行为,甚至带有仪式感,是传承活动中的“强刺激”。开展文化艺术活动和旅游活动的地方,是中华文化“传习所”。要创造条件,包括加强文旅基础设施建设,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机会参与进来;丰富文旅活动的内容、创新方式,增强其吸引力;提高文旅产品和服务质量,增强参与者的获得感等等,使更多的老百姓能够成为中华文明的传承主体。

  其二,中国古人关于中华文明起源的认识,促进着文化艺术和旅游的发展。

  它表现在与此相关的理念上,比如自古以来,文化和旅游都有对“天道”的探索、对“天然”的仰慕、对“天下”的担当、对“天行”的肯定、对“天工”的渴求。它还表现在促进文旅自觉上,汉魏六朝时有关山水的文学、音乐、绘画等同时兴起,游历山水也在这时成为文人时尚,标志着文化艺术和旅游独立意识的觉醒,而象天法地的意识起着催化剂的作用。关于文学,西晋陆机在《文赋》中说:“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思柔条于芳芬。心懔懔于怀伤,志眇眇而临云”;关于音乐,西晋嵇康在《声无哀乐论》中说:“夫天地合德,万物资生,寒暑代佳,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关于绘画,东晋的宗炳《画山水序》中说:“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比他稍晚的画论家王微也在《叙画》中说:“望秋云,神飞杨;临春风,思浩荡。”

  自先秦以降文旅不分,到汉魏六朝实现文旅自觉,到进入市场经济体制之后文化产业和旅游产业分别发展,到新一轮机构改革实现文旅融合,中国文旅走过了一条“—分—合”的道路。在当前文旅融合背景下,如何用美学精神统摄两方面工作,是一个需要探索的问题,而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中国古典美学,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思路,甚至一些概念可以为今所用。

  关于文旅工作的一些理念、思路、概念,多少年来,大家已经习惯了从西方移植,或者是从经济、商贸等相关领域借用,这种“拿来主义”当然是需要的,但是,如果我们愿意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过往,拂去历史的尘埃,也会有所发现,而且,它们生长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被我们的前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应用,曾经是我们民族最熟悉、最亲切、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其三,中国古人关于中华文明起源的认识,决定了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古典美学相关的方法,也决定了自古以来中国文旅发展的方法。

  比如孔子重视“中和”,提出“中也者,天地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老子重视“无”,强调“有无相生”;庄子提出“虚静”,强调“以天合天”;孟子重视“养气”,主张“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这些方法,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结合文学艺术实际有集中的阐发,在后来众多文论家那里有新的应用与发展。至于后来融合佛道思想形成的禅宗,在方法论上对中国古代文化艺术和旅游也有深远影响。而且,积极影响是主要的。

  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方法论。要在当今文化和旅游工作中传承中国古代哲学特别是古典美学,就必须借鉴相应的方法。自古以来,文化艺术和旅游中运用的哲学思想是“天人合一”,使用的方法也是与之相应的方法。抛弃或是忽视这些方法,要想达到审美目的,无异于缘木求鱼。这些方法,有些体现了文化艺术和旅游的基本规律,有些则具有我们本民族自己的特征,比如重视内省、直觉、体验、感知、顿悟等。长期以来,这方面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很不够。在文旅融合后,我们发现,中国古代“文旅一体”使用的方法,今天依然有效,特别是在旅游生产、消费中,运用这些理念和方法,会使旅游重新归位精神活动的本位,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需求上发挥应有的作用。

  伏羲是神话人物,千百年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代又一代人创造他、信奉他,请他为中华文化开标立范,体现了这个民族的集体意识。文创时代,我们是伏羲的传人,一定会续写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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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魏金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