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期的身份为何变“草根”

2019年11月12日 11:05    来源:长江日报    鲁珊

  “伯牙摔琴谢知音”家喻户晓,堪称审美程度最高的民间故事之一,这要感谢冯梦龙。他在《警世通言》中,为两大主人公设定了身份反差。一个是山村樵夫,一个是贵族仕宦,二人萍水相逢、以琴会友、心领神会,堪称极致碰撞,其中对身份差异、阶层差异乃至教育程度差异的跨越,千年来在民间津津乐道。

  事实上,知音故事最早见于《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 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 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 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 钟子期必得之——很明显,这时还是一个文艺批评的故事。

  至《吕氏春秋·本味篇》,则增加了“子期死,伯牙摔琴绝弦”的桥段;到《说苑·尊贤》,则预先设定了伯牙子期的朋友关系:“伯牙子鼓琴, 其友钟子期听之。”至此,文艺批评变成了“知音难遇”。

  两位主人公中,伯牙的记载比较统一。古琴典籍《琴史》里面记载,伯于学鼓琴于成连先生, 三年而成,但“神妙寂寞之情未能得”。老师说,曲子我教完了,学到意境这份上,就是不可教不可说的了,我带你去找我的老师方子春,他住在东海,我们一起去跟他学。

  师徒二人从泰山入东海,到蓬莱阁,成连先生说,你先练练琴,我迎师祖去。结果,一去三月不归。“伯牙心悲, 延颈四望, 寂寞无人, 徒闻海水汹涌, 群鸟悲鸣”,这时候“援琴而作”《水仙操》,遂成当代绝世高手。

  这个故事名叫“伯牙移情”,不但作为音乐故事,也作为禅宗顿悟故事广为流传,直到现在也作为成语使用。

  无论如何,男主角之一的伯牙是当世顶尖琴家,这个有公论。

  钟子期的身世则云山雾罩得多,武汉著名琴家丁承运对此多有考证。

  古籍中,伯牙本无姓,“俞伯牙”的“俞”,是冯梦龙的杜撰。但钟子期从一开始出现就是有姓的,而且大多数记载中,他的名字通常记作“钟期”,“子”是称谓。丁承运先生考证,“钟”姓在楚国意义特殊。“钟”是楚地宫廷主要乐器,楚国的乐官,主要工作就是管“钟”,也被赐姓为钟,乐官基本是世代相传,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楚地姓钟的人,大概率是乐官世家族人。钟律和琴律,如今考证是一致的。所以由钟律而通琴音,简直顺理成章。

  丁先生还从另一部宋代琴书《太音太全集》中有惊人发现。这部书由琴家历代传抄,有一定可信度。书中记载:“钟期与伯牙同学于成连先生,授一百二十曲,子期补做五百八弄、二十八调。”也就是说,钟期与伯牙原来是同学,钟期不但懂音律,还是一位极为高产的作曲家。这样,《列子》中记载,“峨峨兮若泰山”就更可理解了。子期若只是楚地一介樵夫,怎么会说出“泰山”这一高山意象呢?成连先生携伯牙从泰山出海时,同门的钟期很有可能随行,也可能是送行至泰山。

  总之,钟子期并非普通樵夫。

  这很符合常识。伯牙子期生活的战国时期,印刷术还未出现,教育只是贵族阶层的特权。音乐虽然是一种通用的世界语言,却极其抽象。西方交响乐中,《田园交响曲》被认为较为形象的,但在完全没有音乐训练和任何音乐知识背景的普通人耳朵里,还是很难将它与别的交响曲区分。《文心雕龙·知音》里说,“操千曲而后晓声, 观千剑而后识器”,说的也是一种审美门槛。

  到了冯梦龙生活的明朝,印刷术已然问世,文化艺术重心不断下沉;知识普及和科举盛行,让阶层破壁的愿望十分强烈,而明朝本身也是一个“草根逆袭”的朝代。冯梦龙以深刻的社会洞察和时代敏感,为这个老故事赋予了更强大的生命力。他改写知音故事,文本更市井通俗,对钟子期的身世也做了大胆改造。草根化的钟子期成为某种平民英雄,增加了故事张力。“知音”从“士人惺惺相惜”的意义上再度深入,具有更加普世的意义,成为“跨越沟壑,达成共识”的标签。

  1978年,美国旅行者1号太空飞船发射时,录制了一张镀金唱片《地球之声》,作为人类送给外星人的礼物,其中包括各民族音乐。当录制者询问中国音乐家选择哪一首时,大家推荐了古琴曲《流水》,以此代表人类与宇宙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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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郭博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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