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汉德克:站在象牙塔上守望苍生

2019年10月18日 11:11    来源:北京日报    王彦会

  原标题: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彼得·汉德克:站在象牙塔上守望苍生

  “我一直被文学改变”

  喜讯传到中国,国内也是一片欢呼。2016年出齐的中文九卷本汉德克文集,想必也正热销。诺奖热之余,听听该文集的主编韩瑞祥教授的声音或许更有益:“我们是读者,大家都为汉德克高兴。”那么,在中国,有多少人读了汉德克多少书呢?这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汉德克2016年因上述文集发布而受邀来华访问时已经初露端倪:从上海到乌镇再到北京,汉德克全程被人追问《骂观众》,此外的作品几乎罕见提及,以致他最后对一个就《骂观众》提问的观众反问道:“除此之外,您还读过什么?”阅读才是接近作家的恰当打开方式,而不仅是欢呼;这一点对于认识汉德克尤为重要,因为阅读也是他最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为了强调阅读的重要性,他在中国之行中诚恳、幽默而动情地现身说法道:“作为读者我是专业的。但作为作家我却是个门外汉。作为读者我是尊佛,但作为作者我是只蜗牛。这是个很好的统一,蜗牛与佛,或者麻雀与佛……阅读之于我是伟大的生活。19世纪有一个德国诗人、作家约瑟夫·艾兴多夫,一个浪漫派作家,写过一句诗说:诗人是世界之心。但我觉得读者才是世界之心。不是什么影迷,博物馆迷,而是孤独的读者。”是的,汉德克本人就是个读起书来如痴如醉的“孤独的读者”。读与写是他人生的两翼,中心是文学。

  对于理解汉德克的文学观有着奠基意义的是他写于1967年的散文《我是一个住在象牙塔里的人》,这差不多是他步入文坛后的宣言。结合他后来的人生历程来看此文,我们很容易就能领会:文学意味着他的过去、现在、未来,文学就是他的生活。就过去而言,“文学之于我,长期是我把我自己如果说不是[一下子]搞明白、那也是搞得越来越明白的手段。它帮我认识到我存在,我在世界上存在。”在这里文学被他描述为他一直以来的自我认知手段和存在方式。他的人生导师从一开始就是文学,而不是他所谓的“愚蠢的教育体制”。“所以我其实从未受教于正式的教育者,而是一直被文学改变。我被它看穿,我感到被它逮住,它向我展示了我不知道或以欠考虑的方式知道的事实。文学的真实引起我对真的真实的注意和批判。它启蒙我认识我自己和我周围发生的事。”

  “一种可能性于我只能有一次”

  尽管如此,事实上他得以和文学结缘,倒也少不了良师益友的帮助和爱护。譬如在他上校风严厉的教士中学期间就有个管理图书馆的神父为他“敞开了一扇门,通向真正的阅读”,使得他能够在那里“读啊读啊读”。按照汉德克的说法,克莱斯特、福楼拜、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福克纳、罗布-格里耶等改变了他对世界的认识。这样的阅读经历使得他很清楚他对文学作品的期待是“一种新颖”,是“让我意识到一种还没被想到、还没被意识到的真实的可能性的东西,一种去看,去说,去想,去存在的新可能性。”自从他体认了自己被文学“变成了另一个人”即文学的启蒙作用之后,他便“一再地从文学中期待一种改变我的新可能性,因为我认为我还没有已成定局”。这种不断突破自我边界以寻求更多可能性的创新意识,是汉德克终其一生坚持的艺术创作原则,同时也是他的人生准则,因为艺术就是他的“伟大的生活”,无论作为作者还是读者:“现在,作为作者和作为读者一样,已知的表现世界的可能性已无法令我满足。一种可能性于我只能有一次。对这种可能性的模仿已然不可以。一种表现模式第二遍用就再没什么新意,充其量是一种变体。”这些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失之绝对,但如果我们考虑到这是一个初生牛犊面对上世纪六十年代被战后文学巨人及其现实主义所统治的文坛勇敢发声,也许更能理解其中推陈出新的呐喊意味。这不是贬义的标新立异,而源于一种创作良知,仿佛说:凡称得上创作的,必须有独创性;文学和人生都不应停滞不前,至少要有突破的意志。当时,汉德克正是因为亲历了47社1966年在美国普林斯顿的聚会,会上老一辈文学家和批评家挥舞着现实主义的大棒教训人,所以才认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在47社聚会上宣读的文章受到的检验都是针对被描写的客体的现实,而不是针对语言的现实……没有考虑到语言本身就是一种现实,并且它的现实不能拿它描写的东西来检验,而应拿它产生的东西来检验。我在这次聚会期间发现,形式问题实际是道德问题。”怪不得他当时骂老一辈“软弱无能的描写”,这无异于说墨守成规的大腕其实是懒猪。“对我而言,每个句子都很重要”,这很能说明汉德克的写作伦理。

  “我坚信,能够通过

  我的文学改变别人”

  “寻找表现世界的新方法”为初入文坛的汉德克招致“住在象牙塔里的人”“形式主义者”“唯美主义者”等一系列骂名。但这些站在现实主义传统立场上发射的毒弹到了汉德克的口中却成了令他受用的卤蛋:“所以我乐于被称作住在象牙塔里的人,因为我认为我寻找方法,寻找模式都是为一种文学,它明天(或者后天)将被称为现实的。”这种寻寻觅觅的创作态度从细微处看可具体体现在汉德克愈老愈工地为每个句子而“苦思冥想”(汉德克夫人苏菲·赛敏语)的功夫,从宏大处看实源于他“视文学创作为最美生存状态”(韩瑞祥语)——不仅是美,审美,还有基于审美的善和伦理:“因为我认识到我能够经由文学改变自己,我经由文学才能更有意识地生活,所以我也坚信,能够通过我的文学改变别人”,汉德克如是说。如果说作家作为语言艺术家首先要关注词“达”意,那么汉德克先生对文学作为语言艺术的追求从一开始就不曾囿于唯美主义的象牙塔,而是有一股子“达”则兼济天下的书生意气。

  汉德克中国之行后,韩瑞祥教授撰文总结道:“汉德克的中国之行是这位奥地利作家让中国读者阅读其书、理解其人的旅程。从他与中国读者诚挚、睿智的对话中,我们为这位年逾古稀的智者的平静、率真和执着而感动。通过叙事和写作,他把全部的爱无怨无悔地献给了这个世界。”这里有一把打开汉德克文学世界大门的钥匙,叫阅读。

  王彦会,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学院副教授,2016年汉德克中国行的翻译之一。

  2019年10月10日,瑞典学院公布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获得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获得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其中对汉德克的授奖词为:“以语言的独创性探索了人类经验的边沿和特性,影响深远。”对此,德国文学评论家丹尼斯·舍克(Denis Scheck)的评价颇为中肯:这两位作家获奖是迟到的向审美标准的回归。就汉德克获奖而言,他认为,实至名归。此外,或许还应该提一下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听到汉德克获奖消息后喜出望外的反应:“太棒了!他早该在我前头就得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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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郭博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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