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化坚守的“三重门”

2019年02月18日 09:52    来源:海南日报    郭嘉轩 刘梦晓

  儋州市六罗村,用34年自办“村晚”的“行为艺术”,在这个春节期间引发众多关注。

  近年来,每逢春节,媒体上各种“返乡笔记”“春节感怀”的报道就会增多,大抵传达出对乡村凋敝、文化散失、环境脏乱等乡村图景的悲观情绪。而六罗村34年自发举办“村晚”的文化坚守,不啻于一股清泉,令人耳目一新。

  34年,近乎两代人,在超过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历史的漫长时光里,六罗村坚持做这件事,到底为什么?依靠什么?怎样做到的?带着疑问,海南日报记者蹲守六罗村,试图敲开六罗村文化坚守的“三重门”。

  1重门

  乡村文化如何“生根发芽”?

  几个正在读书的年轻人受电视节目影响,操办起村里的第一届“村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谈起34年前“村晚”的起源,村民异口同声——就是在外面读书的一群初中生捣鼓出来的。

  1986年,六罗村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央视春晚的影响下,筹办起村里的第一届“村晚”。铁丝上拉起彩纸,作业本上列出节目,煤油灯点亮场地,粉笔圈出舞台……年轻人自编自导、载歌载舞。

  在这个当时只有400多人的小村庄,年轻人的激情令人不可置信:一无图纸、二无材料、三无技术、四无费用,在连续举办几届后,这群年轻人不满足于农家小院演出条件的局限,竟然想搭建自己的“舞厅”。

  于是,这群年轻人开始自画图纸,自砍竹草,8个月风雨无歇,硬是搭建起一个高达8米、占地200多平方米的茅草房舞厅,并于1999年投用。

  20多年过去了,从当年拍摄已经发黄模糊的茅草房舞厅的照片里,农村青年对文娱的渴望和执着跃然而出。这就是基层文化活跃、勃兴的动力,就是群众对优质文化生活的向往。

  如今,当初那批充满激情的年轻人,大多已经转入幕后,将活跃的舞台交给了下一代。

  “‘村长’的女儿5岁就开始登台跳舞,现在成了‘村晚’的主持人。”村民庞德福笑着说,“当年我们就是唱歌跳舞,现在的年轻人,各种乐器、小品,表演形式越来越多。他们现在还把城里学到的东西带回来,准备筹办戏剧节、电竞节这些。我们虽然不太懂,但从他们的劲头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六罗村村民小组组长邓少宏骄傲地说,与周围乡村相比,这几十年来,六罗村一茬一茬年轻人,很少出现打架赌博、吸毒、电信诈骗等现象。村民们都以文明的村风民风为傲,不能说全靠这台晚会,但追求积极向上的娱乐文化活动,却是六罗村几代人共同的价值观。

  2重门

  乡村文化如何“茁壮成长”?

  农民自编、自导、自演,节目或不精良,但正是这种代入感和参与感,激发了乡土文化发展的内生动力

  “活”的文化,总是依托创新和坚守两条腿支撑。由年轻人自娱自乐创办出的“村晚”,是怎样在六罗村坚持了34年?

  “演什么、谁来演,完全由村民确定。即使我是‘村长’,也没有权力定。而且要是我说多了,肯定影响来年大家集资参与的积极性。”邓少宏组织了16年“村晚”,至今没有上台一次,“虽然我没上台,但我老婆是村舞蹈队的主力,我女儿是主持人。我要是敢说‘村晚’不办了,首先家里就通不过。”

  自编、自导、自演,已经成为六罗村“村晚”的传统,并延续至今。当初几个年轻人无意中的实践,验证了一个道理:六罗村能坚持34年自办“村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坚持了农民的文化主体地位,激发了乡村内生动力,培育出了农民的乡土文化认同感。

  由此联想到如今农村中常见的“文化下乡”活动:一是大舞台、精布景、请名角,场面宏大,但群众往往觉得“不解渴”;另一种则是“小剧场”,或村头,或河畔,几位专业演员与几位文艺村民,一起吹拉弹唱,其乐融融。

  “高大上”的舞台表演为何不如村民的自娱自乐?原因就是距离感。有村民说,豪华的舞台看着敞亮,但在心理上有隔离,“和看电视没区别”。而村民们自己参与的节目,虽然可能音不准、曲不全,但身边人演身边事,代入感、参与感强,往往更容易引起共鸣。

  文化下乡,不仅要“送下去”,更要“种下去”。只有让村民当主角、融进来,身边人说身边事,村民的精神需求才能“解渴”,才能激发乡土文化发展的内生动力,让优秀文化在乡村生根发芽。

  3重门

  乡村文化如何“开花结果”?

  “村晚”不仅是文化活动的舞台,更是民意互动的平台,村民积极参与家乡建设,推动乡村发展

  “村晚”承载乡愁。六罗村“村晚”的第一批组织者们,后来或读书或打工大多外出。但每年的“村晚”,成为他们共同的乡愁,与家乡连接的纽带。

  六罗村“村晚”发起者邓伟忠,外出求学后定居广州30年。但每年只要“村晚”发出邀请,他都积极捐款和尽量参加。他说:“如果故乡只剩下回忆,这份感情就会逐步从乡愁变成失望,从失望变成疏离。现在有‘村晚’这个载体和纽带,不论多远,不管多久,每到春节我对家乡都有期盼,都觉得自己还是村里一员,愿意参与家乡建设,推动家乡发展。”

  邓少宏告诉海南日报记者,他当村民小组组长16年来,村里让大家集资的只有两件大事:“村晚”和修路。可见“村晚”在村里的分量。几十年来,村民过年基本上都要回村,因为忙完“村晚”,就要“一事一议”商量全村的发展大计,大家都是主人,都会积极参与。

  农民是农村的主人,六罗村的“村晚”,不仅仅是文化活动的舞台,更是民意互动的平台。通过这一形式,不仅让文化更加繁荣活跃,村级民主治理也水到渠成。

  通过每年“村晚”的举办,村民们参与公共事务的意识、能力不断提高,参与渠道也越来越健全。近些年,六罗村在周围农村,率先完成环村路修建等多项集体公共项目,行走在六罗村,村容整洁,治安良好。

  “我们尊重村民意愿,共同制定乡规民约,大家都高度认可。今年上级号召春节期间不燃放鞭炮,其他村严防死守抓人罚款,我们只是用喇叭通知了两遍,你看现在村里哪有鞭炮屑?”邓少宏自豪地说。

  “村晚”的未来:

  以文化振兴撬动乡村振兴,亟须统筹城乡融合发展,引导公共文化资源更有效向农村倾斜

  问到“村晚”今后怎么办?村民们说不出来。但海南日报记者换个角度提问——继续办下去有啥困难?村民们七嘴八舌谈开了,既有抱怨,也有炫耀,更多的则是建议和希望:

  ——村里硬化了场地,搭起了舞台,每年“村晚”花费其实也就一两万元,最大的支出就是租音响。“差的音响,村民不满意,好一点的,集体又无力购买,使用率也不高,只能每年去租。而周围有的村,上级支援他们送来了好音响,却锁在仓库睡大觉,看着真可惜,要是能协调使用就好了……”

  ——村里的女子舞蹈队,每年都献上压轴节目。由于组织好、训练好,舞蹈队经常出去表演参赛,大家都很骄傲。“但现在每次请个老师教舞要好几千块,文艺培训上级能不能支持一下?”

  ——“村晚”已经成了品牌,很多外村村民都来观看。这几年甚至还有一些外地游客,专门来农村体验春节。“今年村里好几家都开始改造房屋,发展民宿了,要是能把配套设施解决了,让‘村晚’不仅是自娱自乐,还能增加收入就更好了……”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听来,其实就是他们自发自觉,用文化振兴撬动乡村振兴的实践和思考,更是对各级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希望和期盼。如何统筹城乡融合发展,引导公共文化资源更有效向农村倾斜,对乡镇村文化站、文化广场、体育健身设施等文化资源高效管理,共享共用,都是亟待破解的问题。有载体、有内容、有活动,才能成体系地丰富农村文化活动,变“文化下乡”为“文化在乡”。

  乡村文化振兴道阻且长,需要不断打开一重又一重门。但改革方向已定,我们都是追梦人。期待六罗村这样的草根“春晚”、文化坚守,能在琼州大地从少变多、从点到面、从盆景到风景,如繁花次第开放,共同筑牢乡村文化的振兴之基。(本报那大2月17日电)

  一台草根春晚

  凝聚了几代人的情感

  它见证了乡风文明的进步

  以及中国农村的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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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园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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