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套方案:万炮齐轰。
揭批过程简直是疾风暴雨,强加于人。什么窝藏军火啦、包庇坏人啦、投掷手榴弹啦、迫害“革命小将”啦……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单田芳也毫不示弱,他铁嘴钢牙咬得结实:“手榴弹,没扔;革命小将,没炸!反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信,去工人夜大、铁西收容所、鞍山打靶场随便调查吧。”话越说越僵,气儿越来越足,“造反派”最拿手的就是———打!叫你嘴硬。
第二套方案:收买供词。
“造反派”师弟早就策划好了,他怒视着单田芳,端出了早有预谋的词句:“单田芳,你罪行累累,罄竹难书。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今天,不让你交代了,先听听革命群众的揭发吧!”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声泪俱下的表演就开始了,他无限痛悔地指着单田芳,咬牙切齿地叫道:“我检举你!给我灌输资产阶级思想,传播封建主义流毒,我上了你的当啦!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检举者如是揭发:“姓单的!你家贴过一张毛主席接见赫鲁晓夫的画像,你竟然指点着说:‘瞧!这两人,正斗心眼儿呢。毛主席笑嘻嘻的,啥意思呀?——伙计,来吧!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保你捞不到任何便宜。赫鲁晓夫又是啥意思呢?——本人来华访问,不捞点儿油水儿,绝不回国’……”调侃领袖,这还了得!检举发言尚未结束,台下便响起排山倒海的口号声:“打倒单田芳!”“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罪该万死!”……
群情激愤,向单田芳劈头盖脸地猛抽起来,“啪,啪,啪!……”身材单薄的单田芳左躲右闪、连连后退,最后竟被对方一掌推出一丈多远,头磕在墙根里,瞬间,天旋地转,爬了半天才起来。皮带挂着风声,雨点似地落下去,单田芳的耳朵“嗡嗡”乱叫——其实,他当场就被打聋了。据说,此后两年多时间,他的听力嘈杂模糊,几乎什么都听不清。
荒野醉离人泪 遭流放逆雪迎风
1968年底那个冬天,寒冷而漫长。单田芳这批“牛鬼蛇神”是在鞍山市委党校度过的。1969年4月,上边的命令传下来了,所有的“牛鬼蛇神”一律下放到营口附近的干于沟。
“五一”节,干于沟的“牛鬼蛇神”破例放了假,甚至还破天荒地派发了几瓶葡萄酒,一向滴酒不沾的单田芳开始借酒浇愁。他醉了,趁别人没注意,便踉踉跄跄地跑到户外,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一行孤雁,两地离人。想着想着,可爱的儿女又浮现在眼前,单田芳终于忍不住纵声长啸:“老铁,惠丽,爸爸在这儿呢……”
终于有一天,已经荣升为“指导员”的“造反派”师弟板着脸向单田芳交代:“你最近表现不错,经研究,特许五天假。回家看一眼,马上赶回来。”他抬起腕子,看看手表,又补充道:“五天,不多不少。再过120小时,此时此刻之前,天上下刀子你也得给我赶回来;否则,后果自负——走吧!”单田芳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跑上大路,穿五叉口,过大洼县,上了营口码头的轮渡,直向鞍山驶去……
刚一进院子,老铁和惠丽便小鸟儿似地扑过来,高声呼唤着“爸爸!爸爸……”王全桂望着魂牵梦萦的丈夫,泪眼相对,久久无言。那天,单家真像过大年,浓郁的炖肉香味儿飘满了整个房间、整条胡同。
夜深人静,夫妻俩有叙不完的体己话儿。单田芳敏感地发觉,妻子明显见老了。刚刚一年,她的眼角眉梢、腮边额头就爬满了新皱纹,她两鬓增白,目光呆滞,当初作为名人妻子的自豪感与优越感,一丝也没有了。她噙着酸涩的泪水凝望归来的亲人,忧心忡忡地问:“你的事儿,啥时候才算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