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竭探索，打造“中国核动力”世界品牌

　　——访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院长罗琦

　　引语：50多年来，核动力院认真履行党和国家赋予的强军富国历史使命，秉承“自主创新，勇攀高峰”的精神，在做强中国核动力的道路上不竭探索，其研发出的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三代核电技术“华龙一号”（ACP1000）满足世界最高核安全标准，成为中国三代核电技术走出国门的唯一品牌。

　　核动力院最初决定导入卓越绩效模式时，出于怎样的考量？卓越绩效模式在三代核电（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制过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取得了什么样的效果？

　　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之后，我们认识到，该事故将导致世界核电市场洗牌，二代核电技术终将被淘汰，具有更高安全性能的三代核电技术很快会成为世界主流趋势。于是，我们对质量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质量管理体系的自我完善，不能仅满足于符合标准，更应该有一种追求卓越的意识，质量部门应该考虑引入 ‘卓越绩效的管理模式’，提高质量管理水平，提升全员质量意识！”

　　于是，经过多方调研、深入学习，核动力院正式导入并实施卓越绩效模式。此后的几年里，我们开展了调研论证、策划、成立专项组织机构、培训宣传、自评师培训、管理诊断及改进、自我评价及改进、学习兄弟单位经验等一系列活动，显著提升了院综合管理水平。2014年，我院获得第十四届全国质量奖鼓励奖，2015年，我院荣获“第十五届全国质量奖”。

　　导入卓越绩效管理模式的同时，华龙一号（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发项目启动，这个项目对我院具有重大的意义。我们主动将卓绩效管理模式导入该项目管理中，建立了由院长直接领导的跨所级项目部管理制，成立了由院士、骨干力量等500余人组成的专业研发团队。华龙一号（ACP1000）研发项目时间紧、任务重，按照常规的研发周期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核动力院借助卓越绩效管理模式，提高了研发效率，降低了研发风险，仅历时三年多就攻克了全部关键技术，研发出获得国内外认可的中国自主三代核电技术。2015年，我们的华龙一号（ACP1000）被批准在福清建设示范堆，并走出国门，在巴基斯坦开建商用堆，开启了我国核动力核电出海的新时代。

　　一个项目的成功离不开科学的管理。您刚才也提到了三代核电（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制项目启动后建立了由院长直接领导的跨所级项目部管理制，并成立了由院士、骨干力量等500余人组成的专业研发团队，您认为这种制度的建立对于项目的成功运行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罗琦：自主核电站设计是复杂的系统工程，涉及几百个系统、上万张图纸，跨专业，接口多，需协调的单位也多，正常至少需要十年时间，而华龙一号（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发时间却非常紧张。核动力院根据项目需要，打破原有的“院→所→科室→专业组→科研人员”这样的多层级管理，成立了由院长直接领导的跨所级项目部管理制度，打破职能部门的单线管理，抽调各领域精兵强将，实行扁平化管理，统筹安排研发设计创新工作，大大减少了研发过程中受到的不同所、不同科室等行政壁垒和协调时间，使项目管理效率得到很大提升。2014年，核动力院“华龙一号”（ACP1000）研发团队荣获国防科工局十大创新团队称号。

　　在扁平化的项目部管理模式中，我们依靠院内的院士、学科带头人，院外的核科技信息与经济研究院、核能行业协会、国外研究机构、国际原子能机构等进行技术评估和把关，保证华龙一号的研发工作质量，降低创新研发的风险。各所、室的科研骨干力量以课题负责人的身份出现，在具体的课题研发中，我们按照“终端指挥过程、终端显示过程”的思路，把传统的金字塔形科研管理过程改为倒金字塔形科研管理过程，定名为“课题负责人中心工作制”，这一举措在华龙一号（ACP1000）项目研发中取得了重要的实践经验和积极成效，创造了“核动力院速度”，并获得中核集体管理创新成果二等奖、国防科技工业管理创新成果三等奖。

　　设计能力是当下核电行业抢占市场的制胜环节，在三代核电（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制项目的设计过程中，自主设计体现在了哪些方面？突破了哪些技术难题？获得了哪些成绩？

　　罗琦：没错，设计是核电技术研发的灵魂，在华龙一号（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的设计过程中，为了充分考虑福岛核事故后最新的经验反馈，并依照国内最新核安全法规要求和国际最新核安全技术，设计人员在反应堆抗事故能力、堆芯损坏率等方面进行了大量理念创新和技术创新，比如非能动+能动安全设计理念、“177堆芯”、CF燃料、核电软件包和一体化集成平台NESTOR 、ZH-65型蒸汽发生器、ML-B控制棒驱动机构等。

　　举例来讲，三代核电技术与二代核电技术的主要区别是安全性的升级。美国三代核电技术AP1000的核心特征就在于非能动安全系统，即利用物质的重力、流体的对流、扩散等天然原理，设计不需要专设动力源驱动的安全系统，以适应在紧急情况下冷却和带走堆芯余热的要求。法国的三代核电技术EPR则刚好相反，采用更多的能动技术来保证安全性。核动力院创造性地将两者结合起来，在华龙一号（ACP1000）的设计中提出了“2+1”型安全设计理念，即2套能动安全装置加1套非能动安全装置，这种能动+非能动的安全设计理念充分贯彻了国际上公认的纵深防御的设计原则，获得IAEA等机构的高度认可。为了验证这些安全设计的使用效果，我们花了大量精力设计开展了二次侧非能动余热排出系统试验、堆腔冷却注水系统试验等，这些试验在国际上都是领先的。

　　再比如我们的核电软件，长期以来依靠美法等西方核电大国的软件，是核电真正走出去的“软肋”。核动力院基于30年来近30个核电工程数据、近百台试验台架、数千项工况数据，研发出了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核电软件包，已经发布68个软件，获得软件著作权64项，专利受理17项，源代码280万行。这些软件都应用在华龙一号中，标志着我国真正具备了成套核电技术独立出口的能力。

　　技术创新的实现离不开人才的支撑，在项目研发过程中，采取了怎样的人才激励制度，以吸引尖端人才，并不断激发其创造力？

　　罗琦：为了大力配合华龙一号（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的研发，提供坚实的人才支撑，核动力院人力资源管理部门深入研究，创新性地提出“六大职业发展通道”、“领军人物通道”、“专业学术团队”等办法。具体如下：

　　作为科研设计型单位，专业技术人员占据核动力院的主体地位。为了充分保障员工的成长空间和上升通道，核动力院创新性地提出以专业技术人才为主、管理人才和技能人才为辅的六大职业发展通道，形成了“横向流转，纵向发展”的人才培育机制。

　　为加强科技人才队伍建设，为关键领域科研、重点工程、重大项目建设提供人才支撑，核动力院在每一个重大领域设1个院首席专家，在每一个重点学科设12个院学科带头人，在每一个专业方向设1-2个院专业带头人。从2011年至2013年，院分三批评选并聘任了6名院首席专家、42名学科带头人、76名专业带头人。这一举措大大激发了专业技术骨干人员对工作的认同度和荣誉感。

　　2014年，核动力院又成立了以反应堆物理、热工水力等专业方向为代表的专业学术团队，这是非行政性的专业学术组织，是院首席专家、学科带头人和专业带头人等科技领军人物评审选拔工作的延续和完善。这些学术团队打破了行政管理界限和人事关系束缚，实现了每一位科技人才带动一个学术团队，带起一个专业方向，促进了院专业发展，也推动了学术创新活动。

　　您认为，从推动行业发展的角度来讲，三代核电（ACP1000）反应堆及一回路系统研制项目的成功有什么意义？

　　罗琦：一是助推国家“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项目研发有利于落实国家核电“走出去”战略，带动产业集群转型升级，进一步提高我国核电设备的国产化率和关键设备的研发制造能力，将直接带动我国机电产品的出口，拉动国内核电装备制造业的发展。专家测算，如果我国能够获得“一带一路”沿线国家20%的市场份额，即约30台海外市场机组，将直接产生近1万亿元产值。

　　二是助推“中国制造2025”战略。项目完成了CF燃料组件、蒸汽发生器、压力容器、控制棒驱动机构等核电高端产业研发，推动核电试验体系完善并带动核电高端装备发展，增强了核电装备体系的优化升级，为国家装备制造业做出了卓越贡献。

　　三是推动国内核电技术升级换代，促进行业发展。项目研制完成标志着我国自主三代核电技术的研发成功，一系列关键技术与重大装备研发均为国内首创，遥遥领先于国内同行业竞争对手，部分关键技术处于国际领先水平。项目在关键技术、关键设备、关键软件、行业标准、试验设施、人才培养等方面均产生了积极作用，促进了核电技术的优化升级、带动了行业发展。

　　四是有力拉动投资增长，增加了就业机会。研究显示，每出口一台核电机组，需要8万余台套设备，200余家企业参与制造和建设，可创造约15万个就业机会。按照目前在国际上已经出口的核电机组分析计算，每一台核电机组直接带动的产值大约为300亿人民币，相当于30万辆汽车的出口价值。如果加上后续的燃料供应、技术检修、运行支持等，在机组全生命周期中，创收将达到1000亿左右。

　　如今我们都在讲品牌建设，作为特殊行业，核动力院在品牌建设方面有何特别之处？目前在品牌建设方面做出了哪些成就？未来将在哪些方面进一步做出努力？

　　罗琦：核动力院历经五十年的发展建设，实现了我国核动力事业从无到有、军民结合、军民融合的三次跨越式发展，在核军工和核电领域陆续形成了六大里程碑，确立了自主化的核动力品牌形象，并得到国家和同行的认可。2015年，华龙一号（ACP1000）在福清建设国内示范工程，在巴基斯坦开工建设商用堆，成为中国三代核电技术走出国门的唯一品牌。到目前为止，国内国外的华龙一号机组都已经顺利进入主设备安装环节。

　　在“十三五”发展之际，核动力院提出了要创建“中国核动力”世界知名品牌的发展目标：一方面，我们要加强推动军用反应堆以独立型号研发、打造核电系列产品交钥匙工程能力，同时持续加强核心能力与人才队伍建设。另一方面，要围绕院组织结构和主要产品，将军民核动力、核技术服务、核技术应用等全产业链产品进行分类，并根据项目不同的管理部门和管理层级，梳理各级品牌管理策略，制定科学的品牌管理办法，统一标识、同步提升。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进入新时代，我们要积极响应习近平总书记建设创新型国家的要求，瞄准世界核科技前沿，实现前瞻性基础研究，依托国家重大科技项目和研发平台，引领核工业技术创新，为建设科技强国、质量强国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