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曙光:无限接近真实的电影《大唐玄奘》

2016-04-28 08:35 来源: 中国经济网

  中国经济网编者按:人物传记片作为一种独特的电影类型,有着较高的叙事智慧和人物精神表达的要求,特别考验导演综合素质和艺术功力,也是一个国家电影艺术、电影文化水平的重要标志。中国经济网文化产业频道特约专家、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认为,电影《大唐玄奘》作为一部人物传记片,从史书《大唐西域记》等历史文本出发,遵循了相对真实的表现方式,在人物塑造和事件选择上尽力接近真实历史,延续了导演霍建起电影一贯的艺术追求与唯美的艺术风格以及对真实氛围的细腻还原,一方面无限接近历史真实,另一方面也建构了“有意味的形式”,呈现出了比画面更丰富的意蕴。电影无论在制作层面,还是艺术表现力上,都达到了中国电影一个新的水平。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

饶曙光 

    人物传记片作为一种独特的电影类型,有着较高的叙事智慧和人物精神表达的要求,特别考验导演综合素质和艺术功力,也是一个国家电影艺术、电影文化水平的重要标志。霍建起是笔者偏爱的导演之一,他一直坚守自己的艺术追求并且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每部电影都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秋之白华》、《萧红》等传记片风格上都独具一格。《大唐玄奘》也延续了霍建起电影一贯的艺术追求与唯美的艺术风格以及对真实氛围的细腻还原,一方面无限接近历史真实,另一方面也建构了“有意味的形式”,呈现出了比画面更丰富的意蕴。电影无论在制作层面,还是艺术表现力上,都达到了中国电影一个新的水平。

  尊重真实历史来拍玄奘取经的故事,超级IP《西游记》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事实上,大多数中国观众对小说《西游记》中“唐僧取经”的了解远超越玄奘西游的真实经历。相比而言,《西游记》对玄奘取经的演绎更具有游戏感以及“故事”魅力,小说题材的奇幻属性与电影的娱乐化需求有着天然的契合度,从上世纪20年代至今中外以《西游记》为蓝本拍摄的影视作品超过200部。当下电影界对《西游记》的改编依然层出不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艺术想象、艺术创造,以及所谓的“现代化转换”,《西游记》在很大程度已经形成“唐僧取经”的大众故事模板,也导致中国观众对玄奘西天取经的感受和认识更多的是建立在“二次元”基础上的想象。但与真实历史作比较不难发现,《西游记》虽是经过演绎的文本,但追根寻源,不难发现它其实也来自玄奘的真实经历和《三藏法师传》等历史文本,演绎的部分也有根可循。

  对任何创作者来说,“玄奘西天取经”都是一个特别难拍的题材。《大唐玄奘》选择了一条不讨好的路径,从史书《大唐西域记》等历史文本出发,遵循了相对真实的表现方式,在人物塑造和事件选择上尽力接近真实历史。玄奘取经的过程历经十九年,其叙事容量之大非一部电影所能概括。因此导演在影片中以信念和精神的弘扬为核心,采取片段化叙事处理,将玄奘西天取经的心路历程用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呈现了出来。玄奘十九年黄沙漫漫的取经路,不只具有河川壮美的意义,更是大音希声大影无形,在情感和精神的层面上是走向内心、进入信仰的漫长旅程。

  影片的叙事表现与以往平铺直叙的人物传记片有所不同,选取了有代表性的事件以三段式的方式来呈现,在故事递进层面存在着一定的叙事跳跃。导演有意回避了偏于戏剧化表达和过度商业化诉求,重点从心理和环境角度来表现人物困境,并伴随着一定的宗教意味和哲学意味。例如影片中西域女孩牵马送玄奘的情节,观众可能会期待一些情感层面的表达,但导演的处理相对淡然,刻意不去追求商业类型片中戏剧化的张力,因此影片也与当前娱乐化和社交化为诉求的主流电影市场保持了一定距离,这对观众传统欣赏的习惯方式是特别大的挑战。

  玄奘的形象塑造成功与否,是本片成功的最关键环节。在人物表现上,编剧邹静之和导演霍建起将影片《大唐玄奘》人物关系与片段化叙事结构相联系,抛弃了传统《西游记》影视作品中将唐僧作为魔幻打怪的戏剧化结构中被保护的角色,注重人物心理体悟和精神升华的表现。同时影片选择以黄晓明出演玄奘,可以说是一个突破,传记片最关键的就是演员的选择,只要演员能把戏撑起来,其他的部分就没什么大的问题。黄晓明因为有过拍摄传记片的经历,在本片中的表现也出乎意料之外,一线明星能在电影颇为艰苦的环境下坚持拍摄,难能可贵。

  《大唐玄奘》历时半年制作,辗转新疆、敦煌、横店、印度等多地拍摄,是一个大制作、大工业规制的作品,视听效果相当有冲击力。电影在制作层面和艺术表现力上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很多段落保留了霍建起唯美的艺术风格以及对真实氛围细腻还原的功力。尤其影片最后部分对印度场景的还原,在参考史料比照历史古迹的基础上,用特效还原了高昌城门,并以制景合成的方式将已成废墟的那烂陀复原,在其中呈现了大雷音寺的原型那烂陀寺。这些壮观的段落和场景的足以带给观众震撼的美感。同时影片涉及到调度大量包括外籍人士在内的演员群体,其操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大唐玄奘》在呈现玄奘经历的同时也以电影化的方式为一般观众普及了佛学常识,影片力图解释玄奘西天取经的行为动机、精神动力。在展示佛学、寻找佛学本源的层面上,影片无疑隐藏有见自我,见人生,见天地等多重意义,并且在表现技巧上也独具匠心,玄奘在莫贺延碛受到指引找到野马泉以及在那烂陀时的梦境,均没有直观的视觉画面,而是通过主人公来诉说神迹,分寸感把握得很好。影片中让笔者记忆最深刻的一句台词出现在玄奘到达印度之后,大师摸着他的头说,“我这一生都在等着你”,这句台词作为影片的“戏核”包含了相当丰富的内涵,玄奘在那一刻真的感受到了佛陀的伟大,得到了佛陀的真经,完成了他的人生的使命和宿命。在与大师进行对话和精神交流后,玄奘的人生境界和佛学境界都有一个很大的冲击和提升,表现在影片中很使人感怀。不过本片因为叙事片段化的原因,所以在人物动机呈现上略有不足。玄奘的苦难身世与后天坚持西天取经的行为动机、精神动力更多的呈现宿命的意味,没有在叙事上进行更多的铺垫、挖掘和呈现,因此普通习惯了只看故事和视听奇观的观众在观看时可能代入感会打折扣,遭遇一定的接受障碍。

  《大唐玄奘》的拍摄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就是恰逢国家“一带一路”战略计划的提出和不断推进实施,因此本片也具有深远的文化交流意义。事实上,西域也好,丝绸之路也好,对于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而言都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意味”。今年有多部表现西域的影片,不过更多的还是从娱乐层面出发进行创作,固然也有一些“文本”的意义,但恐怕很快就会被人遗忘。霍建起在对《大唐玄奘》题材的处理有自己的坚持,从真实历史文本中挖掘历史真实,实现意义呈现和表达,从美学和文化角度来讲是别的影片所不能比拟的。

  玄奘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文化交流的使者,成为中印文化“一带一路”交流最具话题性,最具活力和张力的符号。但是《大唐玄奘》对这个符号的表达和包装与当下以《西游记》为主的娱乐化改编有着较大的出入,也提醒当下主流电影的创作需要在真实历史、艺术表达和主流对接上寻找一些平衡,实现文化接受的最大公约数,让更多的观众能够接受,这是必须要坚持的一个理念。《大唐玄奘》对当下观众尤其是主流观众群体的观影水平、观影素质、观影能力、观影态度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和检验。当前中国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对电影的理解大多数还是在故事层面,如能超越故事层面来欣赏本片的话,一定会给人带来更多的感受和享受。笔者相信随着观众欣赏水平的提高,观众不仅仅要看故事以及故事的热闹,而且还会欣赏电影艺术多层次、多方面的美感。

  普度众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拍摄《大唐玄奘》的意义也在这里。这部电影宣传佛教,就是宣扬佛教的包容精神以及与人和平共存的东西。中国如何选择在世界上书写自己的文化符号?玄奘正好是一个文化形象的代表。他是一个精神上有追求的人,更是一个爱好和平、寻求普度众生的人。这样的宣传跟中国和平崛起,成为一个大国的姿态本身是相契合的。在目前中国电影国际合作不断深化、升级的背景下,我们应该坚持文化主导,坚持讲述中国故事及其表达中国精神。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有文化上的包容性和互补性,并且通过交流达到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新的境界。《大唐玄奘》很充分地把这些意义都展示了出来。最近我们跟“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合作热度和强度将继续升温,所以这样一部影片对于中国电影国际合作的提升,对于如何在讲好中国故事的基础上让更多观众接受都是有现实意义的。合作必须具有包容性,电影也须尊重对方的东西,给予正面的、诗意化的呈现。这部影片后半段对印度的处理既有一种空灵的美学质感,还有文化交流上的一种更深的彼此理解,这个意义在别的影片中很难有效呈现和表达,因此本片产生的文化价值、美学意义也是别的影片无法替代、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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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