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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孔"还是"废孔"? 中国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孔子?

打印本稿】 【进入论坛】 【Email推荐】 【关闭窗口 2006年05月25日 07:22
    最近,当北大教授张颐武主张“要像善待孔子一样善待章子怡”、“一个章子怡胜过万本孔子”时,有很多中国人“伤自尊了”。“伤自尊”最甚者大概是《华西都市报》。2006年5月11日该报以《国人愤怒!要求“教授”道歉》为题指责张颐武“反祖宗”。

    无疑,近两千年来儒家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束缚了中国人的创造力。正因为此,上世纪初,当人们意识到“孔先生”误人子弟时,陈独秀等人将“德先生”与“赛先生”请进了中国大课堂。眼下,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人们渐渐恢复了信心。当“敢为天下先”的人们积极推动中国公民社会的建设时,“敢为儒学后”的文人学士同样大张旗鼓地搞“复兴儒教运动”,要为孔子“封圣”。于是,“尊孔”还是“废孔”,再次成了舆论的焦点。

    然而,我认为这些争论都没有谈到问题的紧要处。众所周知,国学并非只有儒学,孔子也不是中国价值的惟一生产者与引领者。所以我主张,在中国由封闭社会走向开放社会的今天,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立足现实回答“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孔子”这道“多选题”,而不是“孔子是否伟大”这道“是非题”。换言之,当我们面对历史人物,我们应该学会做选择题,而非判断题,以期找出对我们这个时代有用的东西,而不是牵强附会地全盘肯定或全盘打倒。

    有人总结出一个“神州悖论”:中国自称“神州”,然而却没有“神”。关于这一点,我并不赞成。从传统上讲,西方似乎只有天上的神(上帝),而中国不但有天上的神(玉皇大帝)、地下的神(阎王),而且还造出了无数地上的神(天子)。所以我说,中国并不缺少“神鬼传统”。在我看来,中国最缺的恰恰不是“神的传统”,而是“人的传统”,目前中国最需要建立的也正是“人的传统”。

    应该说,两千年前,孔子便已经着手建立一种“人的传统”。孔子志存高远,希望建立一个大同社会,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孔子提倡“仁爱”,讲“匹夫不可夺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讲“性相近,习相远”、“有教无类”。凡此种种,都关乎建立一种“人的传统”。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孔子所建立的不过是“半吊子的人的传统”。今天,当我们站在历史的峡谷里游目骋怀,不难发现,孔子时代的“礼崩乐坏”,实际上是万丈霞光之下每个人都在匆匆忙忙赶自己的路。然而,在孔子眼里,那种失去等级之分的场面显然过于混乱,“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孔子要求人们“克己复礼”,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道德。从这方面说,孔子只看到了转型时代的乱象,却没有看到乱象之下的蓬勃生机,或者说,看到了“时代在交媾”,却没看到“时代在孕育”。我们有理由相信,先秦时期文化与思想的繁荣,正是拜“礼崩乐坏”之所赐。

    有人讲,东方是精神文明,西方是物质文明。比较东西文化,胡适先生曾经有如下一段感悟,那是在1926年7月,胡适路过哈尔滨租界附近的一座小城市。

    “我在这里游玩的时候,有一件事令我很注意:中国城里一切运输都是用黄包车或是用其他人力车,但是在租界上这种车子不准通行……那些夸耀东方精神文明者,对于这种种事实可以考虑考虑。一种文化容许残忍的人力车存在,其‘精神’何在呢?不知道什么是最低限度工资,也不知什么工作时间的限制,一天到晚只知辛苦地工作,这还有什么精神生活呢?”胡适因此认为,东西方文明的一个区别在于东方是“人力车文明”,而西方是“摩托车文明”。我们可以轻松找到两种文明的区别,前者“燃料”来自于人,而后者则来自于自然。

    如马尔库塞谈及人类创造工具的悖论,我们发明了工具,但是同时必为工具所奴役。就像发明家发明了自行车,同时也限定了我们必须用双手去抓住车把。正是这个原因,当孔子为中国人发明了“道德人力车”时,同时也因其拙劣的设计奴役了中国人。进一步说,在没有人力车时,人们各顾各走路,寻找自己的归宿。而有了“孔子牌人力车”后,便有了坐车与拉车之分,人的不平等因此被合法化了。无疑,孔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若干主张,就是要把一些人扶正在车上,并将另一部分人套上索轭,逼迫他们必须在人力车前跑步前进。

    历史证明,人并不能直接奴役人,而是通过工具(譬如说制度、主义、道德)间接奴役人。所以,当“孔子牌人力车”被君王钦定为“帝国人力车”,我们有理由说,正是这位崇尚道德的孔子为世界最不道德的“人力车文明”提供了源头活水。

    从这方面说,孔子虽然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讲“仁爱”,但是其在制度上的思考仍然是十分有限的。孔子以道德之名将一小部分人扶到了人力车上,但是绝大多数人却没有获得人的待遇,只得在人力车前“当牛做马”。只要这种设计从一开始便为人奴役人提供合法性,那么孔子所谓的“仁”,就不过是要求坐在人力车上的王公贵族的皮鞭,要轻轻地落在拉车者的背上。

    也就是说,面对“礼崩乐坏”的现实,孔子试图用周礼的形式去匡正变化多端的社会现实,但是他并没有从更深的制度层面去考察问题,没有真正做到以人为本。其实,“以德(制)服人”的周礼,不过是套等级森严的宗法制度,其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规定,更彰显了社会之不公。然而,孔子却赞叹:“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如此看来,孔子所犯下的也许是个简单的逻辑错误——既然周礼如此完美无缺,何以会出现“礼崩乐坏”的乱局?
来源:东方早报